巨大的藍色T臺延伸至街道兩旁，鑼鼓喧天、金紙在空中飄散，當獅頭口中“生意興隆”“客似云來”的紅色橫幅一同展開，將現場觀眾的情緒拉到了高點——這是4月18日，杭州四季青市場內的常青休閑女裝市場煥新升級開業慶典的一幕。

　　杭州四季青市場商圈聚集22家專業市場，被譽為“中國服裝第一街”。這里的常青市場，打響了“驅逐直播”的第一槍——今年3月，市場發布公告鄭州批發童裝衣服便宜的地方，經營戶和外來人員在本市場內禁止直播、走播（詳見本報4月14日報道）。廣大商戶和采購商創造這場采批狂歡盛典，似乎也詮釋著它向直播宣戰的底氣。

　　直播的浪潮席卷著全國成千上萬個專業批發市場，市場內外的人們各有選擇：有檔口和主播的對峙，有對無序競爭的無奈、對實體消亡的擔憂、對直播擴張的不忿……多年未起波瀾的專業市場江湖被直播這條鯰魚徹底攪動，也倒逼每個上下游行業的人抬起頭，看路是否還在腳下，將去往何方。

　　散落全國各地的服裝批發市場，依靠源頭工廠——批發市場——零售店的經營軌跡生存，源頭工廠是供應血液的“心臟”，實體店成為承接貨品的“毛細血管”。

　　幾十年來，這套傳統的經營模式一直順暢地運行，直到直播行業的興起。一些源頭工廠拋下批發市場，一頭扎進洶涌的流量浪潮。供應鏈環節去中間化，讓批發市場成了無源之水。一些曾灸手可熱的檔口變得冷清，租金下調，在四季青商圈的精品童裝市場，去年以來近400家檔口的店主替換率高達三分之一。

　　“很多原攤主徹底轉做直播帶貨了?！彼募厩嗑吠b市場招商部經理盧秀霞說，去年市場內一度有十多家檔口空置，“這是過去從沒有過的。”人氣的消失則是更強的警訊，“現在市場內的客流還沒有紅火時期的一半?！?

　　鞋服行業獨立分析師、上海良棲品牌管理有限公司創始人程偉雄分析稱，過去批發市場擁有信息差、時間差、地域差的優勢，很多中小零售個體需要通過批發市場組貨，“現在，全國只剩幾個有產業集群優勢，具備設計、開發、加工全鏈條能力的批發市場，比如杭州四季青、廣州十三行，屈指可數?！?

　　黃明國是浙江近水思魚電子商務有限公司負責人，深耕直播行業近十年，旗下主播近兩百位，其中30%-40%是服裝類主播。

　　黃明國他們會去服裝源頭工廠，看板下訂單拿貨。當季最新的服裝款式若能戳中主播的胃口，工廠往往能收獲高達一兩千件的同款訂單?！耙粋€主播抵得上10個二批商戶，工廠自有判斷。”

　　黃明國說，源頭工廠直播并不新鮮，被平臺持續鼓勵發展。他走南闖北造訪過全國各地多家服裝廠，無論是湖州的童裝廠、臺州的童鞋廠、廣州和山東的女裝廠都致力于在直播蛋糕中分一杯羹，紛紛打出零售一件批發價的噱頭。他推算，在全國的服裝源頭工廠，直播比例已高達八九成。

　　在常青市場內，直播正被明令禁止——無論商家想直播引流還是直播帶貨，一經發現，第一次書面警告并約談；第二次沒收設備并處罰金兩萬；第三次沒收設備，罰金翻倍。市場管理方表示，禁播是為了維護市場經營秩序，促進服裝行業上下游產業鏈原本的良性循環。

　　常青市場并非第一個和直播電商決裂的服裝批發市場。此前，在廣州，十三行服裝批發街、沙河服裝批發市場等已相繼叫停直播賣貨。2020年，廣州沙河服裝批發市場發布禁令，拒絕直播賣貨。

　　和常青市場的決絕不同，同在四季青商圈內的昆龍童裝城則希冀尋找一條協同的路徑。該市場總經理助理鄭婕把手機鏡頭轉向一家擁擠的童裝店鋪，她正用昆龍童裝城官方抖音號直播，每天中午12點半到1點半，帶著數萬粉絲逛市場。一小時內，她接連走進十多家店鋪，每到一家，老板會默契地拿出新款，沖鏡頭一一展示、介紹。屏幕上，時刻滾動的各種評論被快速捕捉，鄭婕逐一回應，“拿貨的姐妹，左上角點關注，進粉絲群，免費分享貨源。”推廣批發商的同時，她不忘關心進入直播間的終端消費者，“零售的姐妹，聯系群里的實體店家?！?

　　昆龍童裝城抖音號擁有10.4萬粉絲，客戶遠至新疆、西藏、內蒙古。鄭婕同時也是客服，組建了60多個微信群，分為批發和零售兩類。她為服裝店主推薦市場批發商，也為終端消費者推薦市場批發商的忠實客戶——各地服裝店主。

　　嘗試直播一年，人氣一度走下坡路的昆龍童裝城由此回溫，“幾乎沒有空鋪位?！编嶆忌硐仁孔?，鼓勵批發商利用直播為店鋪引流。在她的帶領下，十余位商戶也開啟直播嘗試。

　　在程偉雄看來，伴隨直播電商等新技術的迭代，批發市場的縮小是必然趨勢，“直播和批發市場無非是兩種形態的商業工具，這不是簡單的二選一的問題?！背虃バ壅J為，批發市場應更積極地匹配用戶需求，重塑商業模式，“墨守成規，終究會被時代淘汰?！?

　　浙江清華長三角研究院新經濟研究中心副主任呂淼分析，直播賣貨，介紹產品直觀，且文化輸出層出不窮，很容易獲得用戶認可，在一定程度上，主播個人魅力也促進了商品消費。

　　疫情三年，消費總量減少，低價且同質的必需品購買，會更看重價格/成本因素，直播行業見風生長。與此同時，居民消費結構在不斷變化。近十年，隨著產業結構的優化調整以及人口結構的變動，杭州已經擁有具備中高消費能力的本土消費者群體。這部分人的消費要求品質化、故事性、獨特性，而不是給中間商賺差價。

　　不過，呂淼也認為，直播經濟不會抹殺實體店的存在價值?！八鼤贡凭€下實體店轉型。”呂淼認為，相比直播，實體店的優勢在于面料、質感、合體度、舒適度等多維度的直觀感受，以及那份逛街帶來的獨有體驗。他建議，實體店要擁抱消費升級，提升消費品的材質、款式、體驗，和線上直播錯位競爭。

　　“平臺希望讓流量更具有價值。”黃明國說，抖音、快手等平臺陸續把下一個風口押在本地同城上。平臺意識到，次品占據C位的直播間，既不能給消費者帶來良好的體驗，也無法帶給平臺長遠價值。相繼開辟的生活團購、本地到店打卡等聯動線上線下的機制，正在慢慢引導流量回歸線下品牌，去往實體店鋪。

　　“實體店不會消亡?！秉S明國認為，疫情政策優化后，洶涌的人潮去往的方向，正是看似被動的實體店。

　　經營三年，杭州新生原創品牌“摩西摩西”老板木木（化名）感覺已經有不少消費者從線上回歸，“實體店現場搭配、即買即穿，這是電商無法取代的。”木木覺得，實體店無需敵化直播，“學習直播思維，敢于接受新方式，同時，做好自己的產品和口碑才是最重要的，沉下心，投入更多的精力和成本去適應這個時代?！狈祷厮押?，查看更多